曲   边

某日从图书馆出来，偶得低价处理的北京燕山出版社“中国古典文学荟萃”一套，计有《世说新语》、《元曲三百首》、《随园诗话》等十本。俗事繁忙，这套深蓝色仿线装的小书遂被归置书柜一角。

外出学习之前，掂掂这本——太重，看看那本——过宽，一些排着队伍等候我去阅读的书都不适合贴身随行；最后，目光落在了一旁低矮的书丛中——就是它们了。抽出一本，《元曲三百首》，轻轻巧巧，塞入行囊。

说来惭愧，一向唐诗宋词接触颇多，元曲则除了课内几首，只读过王实甫《西厢记》，小令、套数，这是头一回按作家、作品批量阅读，编者：民国卢前、任讷。

“欲寄君衣君不还，/ 不寄君衣君又寒。/寄与不寄间，/妾身千万难。”《凭阑人·寄征衣》读到的瞬间，惊叹：怎样的大家风范！怎样的举重若轻！不见一处绮丽、一字奇崛，却已身心俱被收伏，只有同感愁情，并自叹才疏的份儿了。思念与体贴、委婉与深刻，竟然可以全部交由日常的行思、直白的口语，而且表达得丰厚立体、与众不同。借用叶嘉莹先生在《唐宋词十七讲》里的说法，作者的感发能力当是极强的，类似于词中能以“菡萏香销翠叶残”、“林花谢了春红”句来极写人类万古之同悲的南唐中主、后主。而“姚燧”二字，念罢此曲方始见之！散曲的艺术火花在我眼前迸射、绚烂。

贯云石，先是惊奇于他的“维吾尔族”身份，读到《殿前欢》——“楚怀王，忠臣跳入汨罗江。/《离骚》读罢空惆怅，日月同光。/伤心来笑一场，笑你个三闾强。/为甚不身心放？/沧浪污你，你污沧浪。”——不知不觉中又无视了他的出生族群与文化背景。对《离骚》和屈原，他既读“文”又读“人”，称屈子作品与“日月同光”，但对其死亡的评价却与历代文人的大有不同。“沧浪污你，你污沧浪”，明确、坚定地喊出：“我不认同！”与前句“为甚不身心放？”一答一问，将自己更为积极的人生态度抒写得淋漓酣畅，并且坦然推送至舆论的终端。想，若非汉文化长期深度的浸染，何以有此精准、深邃的认知和表达？又想，若非其汉文化浸染之外的西北游牧民族的血统，何以有此独立的精神、超拔的思想？于是作者的名字、形象在头脑里印刻了下来，元代文人的民族性格、思想流变也成了我读曲的关注内容之一。

另，上曲显示，2015年浙江省高考作文相关的一个命题——做人与作文是否应分开看待，贯氏酸斋于几百年前同样深思过，并交出了一份作为弃官归隐、朝野皆熟的过来者的比较客观公正的个性化答卷。古今对比，文曲通融，亦可算是本次阅读的意外收获。

暂别时文，捧起古书。夏日正炎炎，曲边已生风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高三语文组    余伟